生祥乐队的《围庄》概念双唱片专辑于去年9月完成录音工作,母带于德国进行最后的混音和后期处理。这次《围庄》的音乐内容是以石化工业跟我们生活交缠交战的故事为题材,同时也是我们首次挑战双唱片的製作。以两张唱片,十八首曲目的篇幅,描述牵连其中的天地、人神、虫鸟和云雨。( 三首试听曲目歌词附于最下方 )
音乐像建筑,当量体增加的时候,必需有足够的支撑;在这次的专辑中,我们使用了北管和庞克的元素,既呼应台湾反石化业运动与庙宇文化的关连性,也突显工业污染议题的当代性。
这次生祥乐队扩编成七人,器乐的织理也较以往丰富。除了 Andrew F. Jones 的英文翻译、李根政的书法,吴明益也支援了一篇序文,并有钟圣雄等优秀摄影家的作品。
【再说我庄】(吴明益)
我庄的一面是海,另一面是山。每天浪拍打岸,山生长森林;溪流贯穿其间,有清有浊,颱风翻山而来,将死去的树带到海岸。
我庄的人们爱慕树、稻米、鱼族以及甲壳类。他们引溪水至田,引海水到鱼塭。我庄的房子以令人欣羡的尊严错落其间,人们来来往往,为坔地写下十四行诗、叙事诗和輓歌;为田间的作物写下北管、牛尾调与摇篮曲。 我庄的稻田就是天空,沟渠就是河流,月亮就是太阳;他们以潮间带为时钟,季风为曆法。高潮在黑夜来临留下招潮蟹和北方来的风鸟,白天留下贝壳与牡蛎。我庄的田埂是长者的养老院,新生儿都是神明和土地的契子。我庄的语言从来是现在式,他们知道日子就是一个跟著另一个,天公、伯公和观音自有安排。只有在生命的最后,他们用过去完成式讲自己的故事,交给子孙,防风林一样栽在海边。 然而时间并不是大理岩。北边出现了烟囱,南边也出现了烟囱。异乡客贴出布告徵求我庄子弟的青春与时间,它把青年带离大海、森林和田水,让他们在围牆裡头工作。每天黑色的鸟飞出烟囱,食尽光与蓝天,我庄父老因而得专注于聆听。 他们听见风或快或慢敲打每一户人家的门窗,听见门窗裡的忧愁。老人忧愁一雷九颱来,青年忧愁观音不收罗汉,溪流忧愁塑胶海,燕子忧愁南风。生活快不过树的生长,慢不过稻子的结穗,叹息落地成石,希望和绝望成为彼此的韵脚。 人们希望的时候喝雨水(心是酸的),绝望的时候深呼吸(肺是黑的);希望的时候潜到溪底(眼睛是乾的),绝望的时候去到大海。大海还是大海,大海是安慰。 烟囱定义了我庄的界限,围牆下开满了花。那些花朵愈仔细看愈像活的,闭上眼睛就知道是幻觉。我庄被花朵包围,人们就闭上眼睛唱歌了。 于是我庄的人民就唱歌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