Iron and Wine:独立民谣时代的都市乡愁- -
佛罗里达州的迈阿密,是美国最南部的大都市。上个世纪晚期,加勒比海流域大批移民涌入,城市老龄化问题日益严重,经济飞速发展的春天中止,这里似乎与欣欣向荣的南部其他地区割断了联系。在这样的城市里出现身患都市怀乡病的Iron and Wine,似乎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。
Iron and Wine其实是Samuel Beam一个人的乐队,或者说,只不过是他的艺名。这个大器晚成的男人成名之前是一名电影老师,在佛罗里达州立大学任教。1999年Beam有了一台四轨机,于是躲在卧室里捣鼓一些lo-fi小玩意儿成了他的一大爱好。一开始这只是个消磨时光的法子,跟其他人看电视一样,继而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有那么多的歌要写,灵感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,以至于四轨机报废了,不得不添置一台电脑。
假如没有Sup Pop公司一次偶然的聆听,Iron and Wine也许至今仍在他的卧室里自娱自乐。作为专业的乐迷,Sup Pop的高层人士彻底被征服了,出于职业的敏锐,他们立刻明白这也是大众寻找已久的声音。经过几个月苦口婆心的劝说,Beam终于将自己积攒的,足够两张专辑长度的作品寄给了Sop Pop。公司最初的想法是将小样按原样做成两张CD发行,仍旧是出于职业的敏锐,他们意识到这样做似乎对乐迷太过慷慨。在Beam的协助下,十二首感觉互相契合的曲目被精心挑选出来,于是有了Iron and Wine 02年的处女作“The Creek Drank the Cradle”。
Beam带气声的演唱、轻轻拨动的原声吉他、偶尔一点滑棒和班卓琴就是“The Creek Drank the Cradle”的全部。没有任何灿烂的乐句,也无心刻意给音乐罩上朦胧的面纱,Iron and Wine是如此淡薄自然,那来自简单歌曲内核的美倾泻而出,Beam拥抱这些音符,让它们背后的悲伤轻轻在半空中飘荡。开场曲“Lion’s Mane”立刻就将你的呼吸带走,因为Beam的声音那么纯洁,那么美。一首接一首,一个找到了内心与外部世界平衡点的男人平静地讲着生活的琐屑,抚摸曾经疼痛的伤口。“Upward over the Mountain”是一封杜撰的写给母亲的声泪俱下的信;“Weary Memory”是对逝去的爱情微带疼痛的回首;“Rooster Moans”领我们重温清爽的阿帕拉契民谣;“Muddy Hymnal”有着Neil Young式的亮丽的调子……一个自然主义者发掘人与世界的关系,伏在你的耳边告诉你蕴藏其中的希望。这是一张怀旧的唱片,个人与公共记忆的混合,共同还原出古老的美国南部风情画。田园牧歌般的生活情境、心照不宣的族群礼仪,所谓传统价值在轻柔、催眠的音乐与犀利、深刻的歌词所形成的巨大张力间突显无遗。 Iron and Wine要重新找回美丽的南方丢失的崇高。
与“The Creek Drank the Cradle”同时期的其他一些作品,被集结成EP “The Sea and the Rhythm”于2003年秋天发行。闪光的旋律,令人心醉神迷的美,五首歌都好得足以出现在正式专辑中。“Beneath the Balcony”和“Jesus the Mexican Boy”有着牵动你每根神经的旋律,后者更成为Iron and Wine最受欢迎的曲目;而“Someday the Waves”的悠扬能够紧紧将你握起,余音不绝,绕梁三日。二十一分钟安静而甜蜜的痛楚,“The Sea and the Rhythm”让苦苦等待Iron and Wine下一张专辑的乐迷得到了莫大的安慰。
2004年的“Our Endless Numbered Days”是Iron and Wine的第一张录音室专辑,它意味着Beam完成了从业余爱好者到音乐家的转变。专辑的音色干净,简洁的编配让Beam的声音和歌词成为听众关注的焦点。精良的技术手段丝毫没有干扰“Our Endless Numbered Days”发自内心的简单澄澈,Beam像是收起翅膀的天使,停在你的肩头娓娓道来。“Naked as We Came”依然是Iron and Wine招牌式的动听旋律,Beam的妹妹Sara贡献了悦耳的和声;兄妹二人生来和谐的声线在“Fever Dream”中珠联璧合;“Radio War”是一曲爱的挽歌,听得人心窝生疼;“Sodom, South Georgia”让人想起Smog、Palace这些Slowcore高手的作品,Iron and Wine足以与他们抗衡。在其他音乐家的协助下,这张专辑有了比“The Creek Drank the Cradle”更加丰富的音乐语汇,无数精致的小细节激活听觉末梢,让人又惊讶又感动。到底是大学教师,Beam看似不着痕迹的遣词造句凝练而深刻,坦白、持重的语句摒弃了任何一点矫揉造作。Iron and Wine不是那种听一耳朵就能让你欣喜若狂或者号啕大哭的音乐,它慢慢流进你的心田,渗透下去,灌溉你,滋养你。
2005年,Iron and Wine推出全新EP “Woman King”。不要以为Beam又回到卧室DIY起来,这次非但不lo-fi,Iron and Wine的音乐听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丰满,制作也更加精良。丰富的和声,大量的打击乐、班卓琴、小提琴、钢琴,而Beam一贯醇美的嗓音也变得更为确定、有力。圆熟的编配,流畅的器乐演奏完美地配合了Beam的演唱,他写出的悠扬的旋律被乐队精妙地固定下来。在Calexico等乐队乐手的协助下,Iron and Wine听上去完全是一支正二八经的乐队了,更大气的音乐避免了以往作品中偶尔流露出的偏狭与孤立。不要担心先进的技术会损伤细枝末节的美,即便是到外太空录音也不会改变Iron and Wine音乐的深挚淳厚。也许不能就此断言“Woman King”是Iron and Wine艺术生涯的里程碑,因为它实在太短了,但它给了我们期待的理由,艺术家今后的价值趋向初露端倪。
“Woman King”有点概念专辑的意思:EP中的六首歌关注的都是世间最神秘最美丽的生命——女性,其中的女主角甚至可以在Beam身边找到原型。然而他自己解释说,这纯粹是个巧合。Beam是个高产的音乐家,这些关于女性的歌分散在手头一大堆的素材中,当他写出EP同名曲“Woman King”时,他忽然意识到似乎可以给这些作品归纳出一个潜伏主题,于是这张事后概念EP问世。
值得一提的是,辞去教师职务专职从事音乐创作之后,电影依然没有从Beam的生活中退出,甚至继续在他的音乐中扮演重要角色。Iron and Wine的作品在电影界颇受亲睐——“Garden State”的原声中收录了多首他的作品,“Woman King”中的“The Trapeze Artist”就是为电影“In Good Company”而写。平面设计与摄影专业出身的Beam已经为自己的三首歌拍摄了MV,希望今后能继续拍更多。
很难说清楚Iron and Wine的音乐风格。蓝草和另类乡村的根基,田园牧歌般的沉思默想,从某种程度上与Nick Drake、Sparklehorse遥相呼应。以诗意隽永的语言表达极为个人化的生活感受,思想的内向性、深刻性让人想起Conor Oberst和Elliot Smith的都市民谣。“在我大量接受采访之前,我从来没有考虑过如何给我的音乐归类”,Beam说道,“我想我喜欢‘民谣’这个标签。我最近意识到民谣是除了古典音乐之外的一切音乐,无论说唱还是摇滚乐都一样,民谣就是来自民间的音乐。”
事实上给音乐归类只是一个类似于乐迷入门指南的东西,当Iron and Wine不落窠臼的音乐响起,相信你会有自己的判断。音乐好,管它何门何派?凉爽的夏夜,满天繁星照耀下宁静的海滩,这就是第一次听Iron and Wine时我的感受。钢筋水泥的丛林中,我们依然可以找到释放情感的地方,有些细腻、脆弱的情怀仍然能够得到抚慰。幸好有音乐,这一刻,泛起的不只是音符,还有似曾相识的乡愁。